上海书简 4

写给亲爱的你——

我是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,朋友,或者是我好久没有给你捎任何消息。这看似两回事,却息息相关,因为“没有你的消息”,是我好久没有把你放在心里;“我没有消息”,也恰恰是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把你放在心上,或者如我们之前所约定的——藉你的眼睛来打量我的世界。我没有做到。

对不起,这也许伤了你的心,然而我愿意对你如对我自己,唯有坦诚,我才有继续的勇气。你知道,没有通讯的日子,我过着大人一般忙碌的生活,这使我想要给你写信的笔,愈是久搁了,愈是心虚而退避。坦诚了,一切顾虑也不存在了,勇气也不必了。

此时此刻,我有一种美好的情怀,我想那是由坦荡而来的自由。

坦荡荡,使我想起了父亲——磊落,那是父亲一生的勋章,也是我们一家人的光明。我从来没有如此赞扬过父亲,也许只有身在异地,对于父亲,更可以冷静而公正。否则,要是此时还在家里,父亲滔滔不绝之后,肯定会这样补充:“你们可以说我唠叨……对于别人,你们已经像个大人,可是你们永远是我的孩子。”——你看,我和姐怎么可能不觉得肉麻兮兮又老调重弹呢?

父亲就是这样。他的言行和举止,便是依着这份坦荡而来,所以难免也使人难堪。譬如多年前的一天,他和母亲从菜市回来,提起遇见哥的朋友的母亲。闲聊之下,互问了孩子的近况,对方说:“还是你的孩子聪明。”他也脱口而出:“是咯,还是我的孩子聪明。”回来陈述时,尽管有那么一点抱歉的意思,但更是洋洋得意。我和姐只是在想:幸好我们当时不在场。于是后来,向他报告遭到表扬的事迹,他都会神气地说一遍:“还是我的孩子聪明。”说话时,总把那“还”字拉得长些、重些。

父亲自己也明白的唠叨也是由此而来的。他想要关心,想要叮咛,常常心直口快,说过的也不厌其烦地重复。比如每出一次远门,我们大致也可以把父亲即将说出口的叮咛倒背如流。大学三年在外,父亲在电话里也说足了三年,等到回来家乡执教的一年,父亲更是“失而复得”般,对我“百般体贴”。我教的是高中和大学先修班,和学生们相距本来不大,和他们就像朋友一样,常常出来谈谈聚聚。同学们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和老师一起外出,都非常放心;只有老师的父亲,常常是晚上十点半一过,就捎来问候:“哈啰——呵,在哪里啊?几点回来啊?”如此问候,连二接三,哈。

即使我来到上海,父亲也常常来电。最近,他和母亲在原有的保健上,又发现了几个秘方,通过电话传授,我也觉得实在好,这也给你学舌——“第一、睡醒咽百口开水。装一杯温水(左撇子用右手握杯,反之亦然),对着日出的东方,把一杯水分成一百口,小口小口咽下。这是在唤醒肠胃,让它们也起早嚅动、运动。对了,对于有胃病的人,这可是药方,你还记不记得住在我们家后面的美蓉老师?她的先生的胃病就这样不犯了呀。第二、在吃早餐之前半个小时,拣一种水果下肚。记得,只能一种。第三、种绿豆。把一两匙绿豆洗净,放在碗里浸泡,过了八个小时,把水倒了,冲洗,把水倒掉,只留下一点点滋养绿豆。如果有空,每隔三个小时这样洗一次。绿豆会慢慢发出芽儿,直到芽儿大概有半寸长,半寸,知道吗?一尺有十二寸……那时就可以洗了生吃,摄取高纤维、高营养。噢,最好是在正餐之前,先嚼下三两口芽儿,再吃别的。”

你猜怎样?我现在是每天早上一睁开眼,就对着竹帘和毛玻璃喝水,耐心地从一数到一百。对着初升的太阳,把水喝得一点也不马虎,感觉水慢慢把我充满,一天也就开始了。我在早餐前,吃苹果或梨子。每天也种绿豆,看每天陪着父亲和母亲的绿豆都长什么样,然后把发出来的芽儿大口大口咬——嗯­­,叮咛的滋味,还真爽口。

你也来尝尝?

美冰2005/5/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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